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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访琵琶音乐家吴蛮:在“丝路”寻根,在世界发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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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是极少数改变了所演奏乐器历史的演奏家。


借助音乐,不同国家的传统文化结合在一起,会变成一种新的文化。


她说,真正走出去,你才能真正看到传统好的地方在哪里。


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梦想,就是寻找琵琶的根,寻找一个文化的根,也是寻找一个中国人的根。


全文共4820字,阅读大概需要5分钟。




专访琵琶音乐家吴蛮

在“丝路”寻根,在世界发光




作者 | 任姗姗  周普纯



“一带一路”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在北京举办,琵琶音乐家吴蛮和朋友们也把丝路音乐带到了北京。

 

吴蛮,蜚声国际的琵琶音乐家,马友友“丝路计划”重要创始团员,7次获得格莱美“最佳演奏”和“最佳世界音乐专辑”提名。今年2月,第59届格莱美揭晓,吴蛮参与的丝绸之路乐团专辑《Sing Me Home》(歌咏乡愁)斩获“最佳世界音乐专辑”。

 

吴蛮在海外的名气究竟有多大?引用一句《波士顿环球报》的评价:“吴蛮是属于极少数改变了其所演奏乐器历史的演奏家”。

 

5月起,“边疆——吴蛮与丝路音乐大师”音乐会在内地12座城市巡演。5月4日首站,吴蛮选在了丝绸之路的起点——西安。14日,“边疆”完成了此行的重要一站,在北京天桥艺术中心的演出。


吴蛮的琵琶,塔吉克斯坦演奏家斯洛吉丁·朱拉耶夫的都塔尔,意大利塔姆布雷罗演奏家安德烈·皮奇奥尼的手鼓,“维吾尔歌后” ,仿佛一条引人入胜的音乐丝路,穿越千年,扑面而来。每一个音符,每一次碰撞,每一处火花,都是诗与浪漫的融合,让人念兹在兹,流连忘返。


吴蛮在北京天桥艺术中心演出。

《北京青年报》记者崔峻摄


演出一个月之前,在北京,我与吴蛮有了一次对话。那天的晚风很暖,她的微笑也很暖。白色的丝巾,墨绿色的衬衫,蓝色民族风的长裙,还有清凉的短发,推门缓缓走进来的吴蛮,春风拂面。

 

琵琶与丝路,是我们对谈的起点。


吴蛮《静夜思 》


这是跨越千年的再重逢


人物Story:这次音乐会您选择与一位都塔尔演奏家和一位手鼓演奏家合作,能谈谈您的构想吗?

 

吴  蛮:意大利音乐家安德烈,我们去年在瑞士即兴合作过。当时,我弹了一首自己编曲、比较传统的音乐,他的手鼓就打起来了,现场的观众疯了一样的喜欢。这是一种文化上的碰撞,我是中国的,他是意大利的,我们互相之间的一种理解,呈现出一种新的音乐语言,这非常有意思。都塔尔在中亚特别流行,我们新疆维吾尔族也有一样的乐器,它的脖子特别细特别长,身子比较小,声音比较低沉。2000年前,在中亚地带,都塔尔和琵琶是一个家族的,所以这次是以当代人的方式再次见面。斯洛吉丁是当今世界上最优秀的都塔尔演奏家,他同时是学者,向世界各地介绍都塔尔,这一点,我俩有点像。


这台音乐会最大的特色是传统文化。但这个传统文化,不仅是中国的,而是世界的传统文化。借助音乐,我们不同国家的传统文化结合在一起,会变成一种新的文化,这是我觉得最有意思的,也可能是未来的一种趋势。

 

塔吉克斯坦的都塔尔演奏家斯洛吉丁·朱拉耶夫出生都塔尔演奏世家,享誉国际,经常在欧洲演出。他目前就任于杜尚别国家音乐学院,也是哈佛大学音乐学院富布莱特奖学金的获得者。

安德烈·皮奇奥尼被公认为是世界最好的框型手鼓演奏家之一。此外,他还重新定义了意大利塔姆布雷罗(一种意大利铃鼓)的演奏技巧及音乐风格。他的音乐风格跨越了爵士乐、世界音乐与早期音乐。


人物Story:所以,吴蛮的音乐是没有边界的。


吴  蛮:这场音乐会取名《边疆》,就是这个意思。边疆,其实就是边界。千百年来,我们的边疆是非常活跃的,、文化、经济总在融合总是出现新的火花。像琵琶这些我们的乐器很多从中亚流传过来,互相交流,来来往往。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梦想,就是寻找琵琶的根,也是寻找一个文化的根源。


音乐,其实就是一种表达,一种语言,一种对话,你可以说英文,也可以说中文,只要听者有感受了,有共鸣了,音乐的作用也就有了。所以,音乐是无边的,就看你敢不敢尝试。

 

人物Story:这是丝路音乐跨越千年的再一次重逢。


吴  蛮:对,而且是当代人的重逢和诠释音乐。琵琶这件乐器的色彩非常丰富。我曾写作过一个曲子叫做《静夜思》,就是源自敦煌石窟曲调。人们当年在敦煌石窟里发现很多艺术作品,诗歌、乐谱,其中有很多琵琶谱,但是散佚在巴黎、日本等国家。美国阿肯色大学东亚系一位音乐教授给我看了很多敦煌乐谱,大概是8到12世纪的琵琶乐谱,它们在今天看来是非常简单的,少的几个小节,多的十个小节,很多都是即兴演奏的,风格上很像中亚音乐。我根据他的解释,录制了一张唱片《光之无限》。


敦煌壁画里的琵琶。

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明代琵琶


走出去,才发现民乐的高级


人物Story:能谈一下您与琵琶的相识吗?


吴  蛮:我父亲是画家,我母亲是幼儿园老师,但他们热爱音乐,特别是传统音乐。是父母选择了这条路、这个职业给我。我5岁开始学柳琴,个子小,老师说先给你个柳琴弹吧。弹到12岁,老师说你都学完了,那换个大的吧,于是开始弹琵琶。我那时对琵琶没有什么特别的概念。那时候,在收音机听到一部电影《百花争艳》,里面有殷承宗的钢琴,刘德海老师的琵琶《十面埋伏》,闵惠芬老师二胡的《江河水》……就是记录当时中国最好音乐家的演奏,那应该是70年代的电影。我对《十面埋伏》印象特别深,没想到后来到北京上大学刘德海成了我的老师,就是缘分,对不对?


少女吴蛮与琵琶。


人物Story:获全国奖项,又升中央音乐学院,然后留校。您学习琵琶的经历是让人羡慕地一帆风顺,后来为什么要去美国?


吴  蛮:我是1990年毕业,其实说留校也没待几个月就离开了。留校是那时候最稳定最好的选择了,从稳定来讲,我那时候工资比我爸挣得还多,但从年轻人的角度来讲,我觉得自己还没有成熟,怎么可能当老师?心里是有危机感的,虽然一路都走的很顺利,好像20岁就看到未来了,我觉得不行,我要出去闯,要站在更大的舞台上。

 

人物Story:学习西洋乐器出国深造似乎是必然,但到国外怎么学习民乐?尤其是在上世纪90年代,民乐特别是琵琶在国际的知名度并不像今天。您是怎么下定决心的?


吴  蛮:那会儿是出国潮,我们学习西洋乐器的同学,今天走一个,明天走一个,去欧洲去美国深造。眼见教室里人越来越少,我心里不甘:我们学传统乐器为什么不能出国?那时候国门刚打开,文化交流频繁,大家思想很活跃。小提琴家斯特恩来我们学校讲课,小泽征尔携波士顿交响乐团在首体演出,震撼了我。斯特恩讲,作为一个音乐家,你在舞台上演奏要跟观众去交流。那种观念是我从来没想过的。


我当时带了中阮、柳琴、古筝、古琴、扬琴还有两把琵琶,七件乐器登上了飞机。当然,在飞机场是走了熟人的“后门”,现在就很难了。那时候傻愣愣的,根本没想到将来会怎样?包括现在,也有很多人问我:干嘛要到国外去,到国外能跟谁学习传统乐器?以我的经历和经验,越是传统的越应该要出去。这样才能看到你的传统精华在哪里?为什么你的传统有意义?放在世界舞台上,你是怎么样的?真正走出去,你才能真正看到传统好的地方在哪里。

 

人物Story:这其实是一种他者的眼光,看过世界的样子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。


吴   蛮:我们通常是生在福中不知福。我是杭州人,经常听到人们称赞西湖。我家就在西湖边,进进出出,却从来没有特别关注过。到了北京到了国外,再回到家乡,才发现三潭印月真的很美!有些人一听到传统,就觉得老土,一听到民乐,就觉得落伍。但你出去以后,就会发现民乐很高级。


寻找民乐的根,也寻找中国人的根



人物Story:您刚出去的时候,外国人了解琵琶吗?他们接触起来不是那么容易吧。


吴   蛮:非常难,因为琵琶是一种东方的审美。我刚出去的前5、6年就是在埋头努力。任何场合,只要有机会演奏我都会去。我第一次在美国演奏是在教堂,弹的是《十面埋伏》。英语也不好,演奏时候稀里糊涂,弹完拿到50美金的报酬,观众很热情,我还拿这钱买了一双耐克球鞋。但是我离开之后,大家就忘掉了,因为就是看看热闹而已。


大概是从1995年开始,音乐圈开始知道琵琶这个乐器,知道我这个人。后来慢慢扩散开来。琵琶走出去其实是两条路,一个是主流音乐人,一个是老百姓。唯一的秘诀就是,坚持。经常有人问我:吴蛮,你一会儿跟爵士乐合作,一会而跟舞蹈合作,一会儿又是戏剧,你忙不忙?我的回答是,我只有一个目标,就是让琵琶在舞台上呈现给观众,把中国的音乐介绍给大家。所以,我一直没有停下来。


人物Story:从零开始肯定不容易,最难的是什么?


吴  蛮:对,最难的是精神上的一种痛苦。毕竟在国内已经小有名气了,到了纽约是泯灭在人群里的,是一种精神上的失落。给我震动最大的是1992年的一次演出。一首琵琶和弦乐四重奏曲子《魂》,我们首演之前连续排练了六个小时,我的英文不好,又是跟很有名的弦乐四重奏合作,作品是现代派的。我练到满头大汗,终于把那个作品拿下来,第二天上台演奏,全体观众起立鼓掌。那一次应该是我音乐生涯中的一个转折点。在那之后,我开始反思自己,对音乐的观念有了改变,多关注观众的反应。音乐人,不能仅仅约束在一个传统音乐家演奏家的小圈子里,要走出去。所以,那时候我开始与各种不同乐器的、不同国家的音乐人合作,因为最有说服力的方式就是表演。


吴蛮与Kronos四重奏组


人物Story:回头来看,琵琶打动外国人,走近西方艺术世界,它本身的特质是什么?


吴   蛮:最打动人的部分,就是要有你自己的语言。其实任何艺术都是这样,只有自己的特色才会被人尊重。最初,琵琶是沿着丝绸之路从中亚传到中国,与我们本地的一种弹拨乐器融合成了今天的琵琶,有汉人的一种人文性在里面。东方音乐是提示你,让你自己去品味,琵琶的“韵味”是西方古典音乐没有的。我们的特点恰恰是他们觉得最有价值的地方。

 

人物Story:但是同样作为东方艺术,中亚、印度的音乐正逐步走向世界的主流。假如以格莱美作为一个参照,我们中国民乐除了琵琶、笙之外还有大量的乐器是不为世界周知的。您认为原因何在?


吴   蛮:格莱美奖大部分是颁给流行音乐,世界音乐只有一个栏目,全世界只选五张唱片作为提名,得奖几率是非常低的。音乐的个性和功能不一样,比如一听到南美音乐,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摇晃身体,因为它是娱乐性很强的音乐。我们汉人的音乐是要你坐下来好好听,这是一种文化差异。但也没关系,像雅乐、能乐这些日本音乐也非常有特色,在西方世界很受欢迎。所以,需要有人去介绍去推广,同时要保持自己的特色。都做成西洋乐那样的传统大乐队,都去演奏外国曲目,那就泯灭了。

 

人物Story:所以,您刚刚提到“寻根”两个字,这也是确认琵琶民族身份和文化身份的一种方式吧。


吴  蛮:我这几年越来越频繁地回到国内,因为寻根对我意义特别大,这不仅是音乐的角度,对我的人生来说也是有价值的。我在西方生活了将近30年,经常被西方观众或音乐家问道:什么是中国音乐?听起来很简单的一个问题,但我真的回答不上来。琵琶代表中国音乐,但并不代表全部的中国音乐。从这个问题开始,我重新思考什么是中国音乐。这不仅是音乐上的根,也是作为一个中国人寻找文化上的根。

 


种下一粒种子在心中


人物Story:获得格莱美奖项是丝绸之路乐团专辑《Sing Me Home》(歌咏乡愁)。您是丝绸之路乐团最早的成员之一,如何评价乐团?


吴  蛮:“丝绸之路音乐计划”由马友友先生在2000年发起。最初他的想法是成立一个小乐队,乐队成员来自丝绸之路国家,我们做一些新的作品巡回演出。1998年他邀请我参加,而这正是我想做的事情——把中国音乐、中国乐器、中国文化推荐给介绍给更多的观众,所以成为最早的成员。我们经费有限,最初并没有长期的计划,2001年“911事件”发生,我们突然意识到这个事情的重要性。它逐渐变成了一个全球性的活动,而不仅仅是音乐团体,我们更多承担着文化使者的角色,通过音乐传播促进不同族群信仰人群之间的对话和理解,化解隔阂。。


乐团在成长,我们每个人也在成长。我从一个留学生,变成被人熟知的音乐家。在乐团里,伊朗的音乐家、印度的音乐家、日本的音乐家,各国音乐家进进出出,我们互相学习。现在,很多丝绸之路的成员一听琵琶就能听出水平怎样,对中国音乐也慢慢了解。马先生中文现在也很溜了,哈哈。音乐无国界,这就是一个证明。


吴蛮与丝路音乐家。


人物Story:对乐团的未来,您有什么期待?


吴  蛮:希望我们可以一直一直走下去。现在音乐教育项目占到了很大的比例,我们去大学去中学,做很多跟音乐文化有关的工作。像在美国,现在的大学生比较缺乏人文教育,大部分人都去科学做科研,学文科的人越来越少,大概因为大家都觉得文科找不着工作吧。也许全世界面临同样的问题。但人文艺术教育非常重要的。比如在哈佛大学,我们跟他们很多学院都设有课程,很多学生来参加。我经常去美国乡下全都是白人的小学,向孩子们介绍中国音乐,介绍琵琶。听完以后很多小孩子说,我想下次去中国,我想长大了要去中国看看。音乐是做文化沟通最好的方式了,第一印象也许就是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。我们说“走出去”,让世界了解中国,需要慢慢地做,先种下一粒种子在心里面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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