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爱,你能用一生去证明吗?

这是一场跨越整个青春的异地苦恋，也是一场跨越半个世纪的文化苦旅。他们不仅以一生谱写了一段旷世奇恋，还用一生守住了中华民族的千年敦煌。如果近来的热搜令你“再也不相信爱情了”，请务必读下去↓↓

初遇敦煌

 “与敦煌的缘分，

冥冥之中早已注定。”

故事要从半个世纪前说起……1962年，北京大学考古系学生樊锦诗，第一次来大漠之边的敦煌莫高窟实习。

图/17岁的樊锦诗

她至今记得与敦煌初见时的情景，“看一个窟就说好啊，再看一个还是好啊。说不出来到底有多大的价值，但就是震撼，激动。”

图/古老神秘的敦煌莫高窟，无数游客臣服于她神圣庄严的美。

然而，对于生在北京、长在上海的樊锦诗来说，现实的条件同样“震撼”：住土房、吃杂粮，没有水、不通电，卫生设备匮乏。身体羸弱的她因为水土不服、营养不良，只得提前结束实习。

“离开了就没想再回去，这是真话。”世事难料，到毕业分配时，敦煌研究院来北京大学要人，与樊锦诗当年同一批的四个实习生都要。

心疼女儿，樊锦诗的父亲给北京大学写了一封厚厚的信请求改派，要女儿转交给学校领导。可这封信，她始终没有交出……

同样学考古，同样爱钻图书馆，当时，她正在与一个来自河北农民家庭、朴实得“一塌糊涂”的同学相恋。“不是说好了一起走，你为什么要去甘肃?” 因为自己这个“荒唐”的选择，面对恋人彭金章，她有点恍惚。 

图/樊锦诗与彭金章

是啊，她也怀疑过自己。这么糟糕的生活环境，还要继续坚持吗？北大都已决定让她留校工作，还跑去沙漠，人生难道不是倒退？

可——这里真美呀！佛像威严，飞天优雅，时光仿佛在这些洞窟里停滞了，精美绝伦的壁画和塑像历经沧桑依然灵动精美，充满神韵。她伫立在一幕幕壁画前，几欲醉倒。

图/敦煌壁画

图/被称为“东方维纳斯”的雕像

樊锦诗说，“我给自己算了次命，我的命就在敦煌。” 中学时读到一篇介绍莫高窟的历史课文，虽不长，却深深打动了她，她那时怎知，与敦煌冥冥之中的缘分，一切早已注定。

再见敦煌

 “结婚19年之后，

一家终于团聚了。”

“炕是土的，桌子也是土的，坐的凳子全是土的。房顶是纸糊的，半夜会有老鼠掉在炕上。”毕业一年后，在武汉大学工作的彭金章来敦煌看望恋人樊锦诗，发现她也“变土了，变成敦煌的人了，哪像上海姑娘？”

图/1964年樊锦诗在敦煌

樊锦诗曾与彭金章在毕业时约定，自己在敦煌“玩”三年，把壁画、彩塑看个遍，就奔向武汉，两人成家。

“开始我也没想在敦煌呆一辈子，可能是命中注定吧，就得呆着。呆得越久，越觉得莫高窟了不起，是非凡的宝藏。”与恋人“三年即返”的相约期满后，樊锦诗却食言了。

图/1964年樊锦诗在敦煌

幸好，他们的爱经住了考验。1967年，樊锦诗与彭金章结婚，一个在敦煌研究院，一个在武汉大学，开始了长达19年的“四地”分居生活。“一家人常常分作三处或四处，武汉、敦煌，孩子要么在上海、要么在河北老家。”

图/1967年樊锦诗与彭金章在敦煌

大儿子出生未满月，樊锦诗就上班了，孩子没人带，只好锁在宿舍，趁吃饭间隙回去喂点吃的。好几次跨进屋门，孩子已从床上摔下来，嗓子也哭哑了。情急之下，樊锦诗就用绳子把孩子拴在床上，一直拴了七个月。

可每次走近家门听不到小宝贝的哭声，她的心就会揪起来，“孩子会不会被绳子勒死了？”

二儿子出生后，她将大儿子托付给姐姐照顾，等她再去接孩子已经是五年后。那时，她已经认不出自己的孩子，而儿子也不知道叫妈。

“拉锯战”打响了。当时彭金章在筹建武汉大学考古专业，有自己的天地，期待樊锦诗来协助。樊锦诗不依，她放不下莫高窟，反问道：“你为什么不来敦煌？”武汉大学三次到敦煌要人，敦煌“以礼相待”，也三次到武汉大学要人，结果双方“不欢而散”。

图/1986年樊锦诗在莫高窟

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1986年，樊锦诗的领导终于点头放她走，她却犹豫了，正值敦煌申遗，樊锦诗日夜准备申请材料，“反正我不走了！要不，你来吧！”她对丈夫任性了一回。

为了成全妻子的事业，彭金章“投降”了。他离开工作了23年的武汉大学，放下了自己一手建立的考古专业，来到敦煌当“女婿”，与爱人一起守护敦煌。

图/彭老回忆当年往事

这一年，樊锦诗48岁。在结婚19年之后，他们一家终于在敦煌团聚了。樊锦诗说，“他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丈夫”。

情系敦煌

 “我躺下是敦煌，

醒来还是敦煌。”

到了敦煌后，1988年到1995年，彭金章主持了敦煌莫高窟北区的6次大规模考古发掘。他和团队成员几乎用筛子筛遍了北区每一寸沙土，筛出了莫高窟惟一一枚波斯银币、48枚回鹘文的木活字，以及木经书残片、泥佛等七万余件文物。

莫高窟 图/视觉中国

他们还确知北区崖面现存洞窟248个，使莫高窟现存洞窟总数增至735个。同时，证明了北区并非先前认为的画工窟、塑匠窟，而是僧人居住的生活窟、行僧的禅窟，与南区一起构成完整的莫高窟。这一来，填补了考古学领域的诸多空白点。

在北区地毯式的清理工作中，彭金章谈起，“眉毛眼睛上都是土，鼻子擤出来是黑的，口罩一天换几个都是黑的，咳个痰也是黑的。”他曾得意地跟人讲，“进了洞窟，用鼻子就能闻出这个洞是不是曾经存放尸体的。”

“我躺下是敦煌，醒来还是敦煌。”这是挂在樊锦诗嘴边的一句话。这座佛宫，是世界上现存规模最大、保护最完好的艺术宝库。这里有太多消失了就再也难以复制的国宝。国力薄弱的年代，这里的宝藏曾被各国掳掠，惨遭浩劫。

樊锦诗 图/视觉中国

建国后，虽然文物得到了更好的保护，但由于风沙水害的侵蚀、游客带来的人为损害，莫高窟正快速走向消亡。如果不“逆着天”加紧保护留存工作，这座风沙中的国宝佛宫，将在几百年后消失不见。

图/第一代敦煌“掌门人”常书鸿临摹第103窟

图/敦煌事业第二代传人段文杰在第285窟临摹壁画

她依稀记得初见敦煌时，“灿烂的阳光，照耀在色彩绚丽的壁画和彩塑上，金碧辉煌，闪烁夺目。整个画面，像一幅巨大的镶满珠宝玉翠的锦绣展现在我们面前，令人惊心动魄。”这么珍贵而脆弱的艺术如何才能“活”得更久？

图/视觉中国

1998年，樊锦诗成为第三代敦煌“掌门人”。对它有深深的爱，所以就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它。一个偶然的机会，她接触到了电脑，且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构想，要为每一个洞窟、每一幅壁画、每一尊彩塑建立数字档案，利用数字技术让莫高窟“容颜永驻”。

图/数字敦煌－莫高窟第254窟

把“她”完完整整地传下去，是她这一辈子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。

在樊锦诗推动下，2016年4月，“数字敦煌”上线，30个经典洞窟、4.5万平方米壁画的高清数字化内容向全球发布，网站还有全景漫游体验服务，轻点鼠标，镜头就会跟着鼠标移动，游客在电脑前，就宛若在石窟中游览一般。网友还可以通过全息影像技术看到整个石窟的全景。这一年，樊锦诗已78岁。

季羡林先生曾将樊锦诗对敦煌的贡献喻为“功德无量”。在敦煌研究院的一面墙上，写着这样一句话：历史是脆弱的，因为她被写在了纸上，画在了墙上；历史又是坚强的，因为总有一批人愿意守护历史的真实，希望她永不磨灭。

史学大师陈寅恪慨叹过，“敦煌者，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！”这“伤心史”，经一代又一代中国学人的不断努力，终于扭转。

不老敦煌

 “以矢志不渝的坚守，

刻出千年莫高风骨。”

2017年春，樊锦诗参加央视《朗读者》，主持人董卿说，节目组之前邀请樊院长，她以工作忙和不喜欢接受采访为由，拒绝了好几次。

后来有一天导演特别高兴地说，樊院长愿意来了。董卿问为什么？她怎么答应了呢？对方答，据说樊院长的爱人喜欢看我们这个节目。樊锦诗在一旁点头，“他在电视里看见，可能高兴。” 

视频/《朗读者》"敦煌女儿"樊锦诗

2017年7月29日，彭金章辞世。前一晚，一场音乐节在敦煌举办，焰火照亮整片沙漠，像是一场告别。遵其生前遗愿，敦煌研究院对各界均未发讣告，一切从简。

图/彭金章

彭金章用三句话形容他们的爱情：相恋在未名湖，相爱在珞珈山，相守在莫高窟。这是一场跨越整个青春的异地苦恋，也是一场跨越半个世纪的文化苦旅，他们不仅以一生谱写了一段旷世奇恋，还用一生守护住了中华民族的千年敦煌。

图/樊锦诗与彭金章

此刻，老一辈的莫高窟守护者，做完风尘仆仆的大梦，回过头来凝视着古老的敦煌。面对漫天飞沙的大漠，他们以一份矢志不渝的坚守，刻出了千年莫高风骨。

图/视觉中国

岁月倏忽而逝，相对于千年敦煌，人的生命是那么短暂。然而，从青春年华到鬓染霜雪，最后埋骨沙丘，短暂生命间，茫茫大漠间，艰难苦辛、筚路蓝缕的敦煌人，却留下了无尽的温情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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