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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棠花下,吹笛到天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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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建华的笛子,奏响的不是唐音宋调,吹出的旋律不可能是“边城五月落梅花”那种传统的东西。在华坪车站第一次见到姚建华时,我脑子里就烙下这种印记。那是上一个桃花开得兴起的鼠年三月,姚建华等候华坪通往昆明的客卧,我寻找从华坪抵达丽江的中巴。站在中间引荐的是袁茂康,所以我们讨论的是书法,而不是音乐。但姚建华斜挎的马桶包里那两支笛子很显眼,笛子上的红缀子一直在风里飘飘扬扬,在阳光下显露着它应有的光感和色泽。当我们闲散地侃着唐碑晋帖的时候,我一直留意着他背上那两支不声不响的笛子。聊到上车前一分钟,我闻到了他身上那一缕岩石、灌木、山泉混合的气息,气息是边地乌木河畔带来的,他裤脚上那一点泥巴,也可能是跺落坪粘来的。乱糟糟的车站,七色五味的人流,瞬间吞噬了我们闲品唐碑晋帖的雅兴,各自卷入吃饱了的车子,一马离了华坪界。


以后姚建华在云南艺术学院主修竹笛,与滇西北的丽江之间似乎天远地遥,我在丽江象山脚下没再听到他的消息。但我游离在墨池边缘的时候,不时会想到这个吹笛之余还苦恋毛笔的老乡。假期回华坪的空档,从姚建华的高中同学里听到了他曾经的一些情节:备战高考前,在校后山坡上读书,看到墓碑上有许多好字,忍不住带了笔墨实地摹写,一连几日如此,被附近村民误当盗墓的,受到监视和质问。此举使我一下子对他来了兴趣,这种米芾拜石、羲之食墨的性情,一定支撑着一个真诚的汉子。师范毕业后,我留在学校当了杂工,算是暂时谋到了一个吃饭的碗。一天收到姚建华自昆明寄来的信,信用毛笔写在宣纸上,大意是问我丽江的形势,有想到丽江就业的意思。那时丽江已在地震中恢复了元气,且有迅速串红的趋势,他的选择方向不无道理。回华坪意味着走向文化的边缘地带,一支毛笔和一支笛子恐怕很快会湮没在经济大潮的浪涛之中。


那日,我在丽江象山下的小楼上悠悠抽着一支烟,姚建华突然从楼梯口出现在我眼前。我疑心他空降而下,又似踏雪而至,但那双落地无声的布底鞋,分明抖露着他浓烈的平民气。肩上那个马桶包依然斜插着几支笛子,但眼神里,乌木河畔的山雾土色已然了无痕迹,眸子闪烁的光里,是一股游侠的剑气。落座一谈,他果然从昆明一路卖艺而来,车上,车站,街上,一路笛声,从滇中吹到滇西北。我和他在我的小宿舍里吃着华坪面条,老家的香肠。用华坪方言讲着外面发生的事情。夜里小楼很静,楼顶孤灯一盏,光从窗子遛出去,一小块铺在象山脚下漆黑的林子里,微弱渺小。姚建华兴致可不小,想把玉龙雪山下的暮春气息用笛声流泻出来,于是长笛短笛南腔北调信口吹。一时间,仿佛老家竹屏镇那些翠意阑珊的竹子纷纷栽上我的墙壁,笋气弥漫,竹枝雀欢。我大喜过望,竟独自斟酒一个人品起来,忘了给他也来一杯。


姚建华找了师范音乐组长张金云,张金云同意组织全校音乐教师听他的课,然后再作定论。课上,姚建华固守演奏家本色,首选了才艺展示,一曲涤荡胸襟大快人心的《扬鞭催马运粮忙》,鞭声蹄影让教室无法容下,一串笛声破窗而出,跃到草地上撒欢儿地打滚。事情的结果是,师范看中了另一位从市一中来应聘的女教师。姚建华四天的丽江投石问路之行,宣告结束。踩着四月天空落下的几张枯叶子,我把背着马桶包的姚建华送出了黑龙潭北域的小路。


张金云和我坐一间办公室,面对面,他是副主任,我是个小兵。姚建华走后,我俩讨论了几天姚建华的指法和颤音后,又各自忙各自的一摊事。张金云即将走上丽江歌舞团团长的位子,这时落得个闲云野鹤,不时提着我的新毛笔狂书,一会儿写张“守拙”送校长甲,一会儿写张“亮剑”送主任乙,很是惬意。我利用上班的空闲,偷着用方格稿纸写几首放牛小诗,寄给《玉龙山》杂志,把老家土得掉渣的赶街情景揉成小文,投向《丽江报》。反正那段时间历经的都是砖砖瓦瓦葱葱蒜苗的事。


学校欢送张金云走马上任那天,姚建华也悄悄揣了毕业证闪进了丽江,到歌舞团就业,又碰到张金云。这回,二人成了团长和兵,一个幕后操控,一个台前效力。没事时,我就骑着一辆自行车进城,到云岭剧场看姚建华他们的演出。有时姚建华身着长长的戏袍,有时穿了纳西男人的马甲衬衫,在台子上横一杆笛,灯光阴沉,看不清脸色。初演的许多个夜晚,看客少,台下稀稀拉拉,仿佛与台上乐队的人差不多。退台的姚建华也很落寞,说人再少也得演,只能是先考虑挣点电费吧,剧场门一关,这台就更难搭了。姚建华小屋里除了床,都在地上进行,电炉的裸线牵了一地,,在练过字的报纸上坐下来,讨论生活。单身汉的气息,平民味道,弥漫在我和他的身旁。姚建华不好酒,对烟也不来电,只是在我的一身酒气和烟味里,用龙门阵寄托对日子的憧憬。我告诉他,在玉龙山下,曾经有个我的回族家门,叫马子云,笛吹五湖秋,诗写边地月,流浪得可以,洒脱得可以。姚建华来了兴致,又趁月夜弄笛,从《鹧鸪天》吹到《小放牛》,似在回报我的一席壳子,又像是向良夜推销一腔志向。笛声游荡窗外的时候,我借着暗弱的灯光,看到院子里的海棠花隐约初开。


我的下岗,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。在丽江城内,我极力奔走四下寻找工作。颠沛流离之感,隐约使我想起姚建华曾经背着笛子到处投门的情形。当时歌舞团正在招聘一个美工,我着了西装前去应聘,也向团长张金云说了来意。张金云语重心长地叹息了几句,意思是薪水微薄,时势艰难,只怕拴了翅膀。这是可以和姚建华做同事的一次机会,但我终归没有与他一起走上那个舞台。折腾了月余,工作的门路还是飘浮不定,我身心俱疲地游走在丽江的街巷。坐在四方街的角落里,坐在大石桥上,一坐就是半天,看来来往往的尘世过客,望起起落落的天空飞鸟。这个让我迷恋的高原小城,拒绝了我的栖息。在霜色浓重的虎年晚秋,静悄悄的早晨,我卷了行李书卷,以及那辆显旧的自行车,决定回华坪。走前,姚建华送了我一支洞箫,一本《张迁碑》。别时,他又吹起了笛子,记得没有吹夕阳晚风的《送别》,而是几段闲散的小调,我当时心情烦乱,没能记下来。


在华坪新庄河畔的一所中学里,我谋了个代课教师的饭碗,做起了苦口婆心日站讲台夜伏案头的灵魂工程。在河畔夜闻狗吠,晨起听鸡,散文似的流水日子,天日一长,淡如白开水。整整一年,没有见到姚建华。但其间收到他的两封来信,说丽江歌舞团情况似有好转,还受到昆明广州等地邀请,外出演奏了几回。除此外,说的都是苦练颜体楷书的事。我在陋室里提着毛笔写了一联:


寒窗千日习颜字

月夜五更弄玉笛


让我没料到的是,我回华坪刚好一年,姚建华也回了华坪,落户县民族中学,当了个音乐教师。姚建华没有提起其中缘由,但我凭借自己的先例也想象得出他的苦衷。边城华坪,又成了两人一起打拼的热土。进县城的空档,又可以遛到他小屋里听一阵笛子了。每年春节前后,我和姚建华会不约而同到县城十字街或广场写对联,拿那支寒窗熬油磨出的羊毫笔,挣几个零钱。摊子摆在一起,起风时,悬挂的大红对联似飘扬的旗子。人声喧嚷的街头,彼此弯腰低眉,悬腕弓步,在铺于地上的长长红纸上挥洒镏金。忙里偷闲时,我透过人缝看到姚建华渐渐发福的身体和沧桑的脸,联想到了自己日渐瘦条的体型和刻上皱纹的额头。没人买对联时,姚建华当街横笛,置闹市于不闻,满目萧然地高奏雅曲,似鸟跃晨光,若松鼠攀枝,又如雪埋卧龙草庐,眼神里倾泻着对浮世的蔑视。过往看热闹的闲人,哪里知道眼前“卖艺”之人,是丽江市第一个竹笛专业的本科生。


北京奥运会开幕前夕,十年磨剑的姚建华终于一吐剑气,厚积薄发,在华坪文化中心举办个人音乐会。音乐会上,姚建华十八般武艺齐上场,除去主打的竹笛外,洞箫之和,埙之悲,唢呐之凉,巴乌之幽,葫芦丝之深情,交替出一台沁人肺腑的听觉大餐。室内音乐会掌声鹊起时,外面正下着滂沱大雨,溽热的边地小城,在雨中迅速安静。那层层叠叠起起伏伏的绕梁余音中,蕴含着边地民族擎日的锄声,喊山的豪情,抚月的柔怀,的呼啸,采茶的欢愉。甚而把他一路走来的酸甜苦辣麻,五味俱全地揉炼在羌管笛韵中。舞台上,一个为汶川地震而设的捐款箱,牵动了赴会听众的心扉。姚建华用这样的方式,诠释了在竹笛上徜徉近二十载的奋斗履历。


一场个人音乐会,为华坪两千教师壮胆,为滔滔边城补肾。


从此,县城狮子岩下,萦绕三分剑气。


我现在谋职的女子高中,与民族中学仅一墙之隔,我上美术课时,不时会听到墙那边的音乐教室里传来姚建华的笛声。那笛声顺风飘到我耳朵里的一瞬,我不自觉地定神辨听,心想,今晚能否携手重温旧梦,牵了彼此妻儿老小,在海棠花下,吹笛到天明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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