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学地理 最美味的枇杷从未到过北京

你住的地方，或者去的地方，一定要有一个湖，这湖一定要是你步行就能到达的。我无法想象北京没有什刹海，杭州没有西湖，梭罗没有瓦尔登湖。

美国作家梭罗在《瓦尔登湖》中曾说过：“湖是风景中最美的、最有表情的姿容。它是大地的眼睛，望着它的人可以测出他自己天性的深浅。湖所产生的湖边的树木就睫毛一样的镶边，而四周森林蓊郁的群山和山岸是它的浓密突出的眉毛。”

是的，有了湖，就有了水和生命；没有湖，就像人没了眼睛，没了灵气、生机，和魅力。

一个地方，倘若没有湖，有河也行，但那水一定要是干净的，我见过太多湖和河，因为污染，都死掉了。

苏州东山的幸福，就在于它被太湖环绕。因为太湖，许多的美好成为可能。

围绕太湖的，有一堆英雄儿女，像无锡、宜兴，但为什么我更爱东山？

东山是一个小镇，一个延伸于太湖中的、96平方公里的半岛。相比那些喧嚣的大城市，它更安静，也更靠近太湖，因为它就在太湖之中。太湖水荡漾开去，仿佛东山做梦的摇篮。

在梦里，有池塘、芦苇、白鹭、井、山，湖泊，还有古老的房子，门敞开着，里面有年长的妇女和男人打扫、洗漱、编织、饮食……做着日常的琐事。这梦里的一切，都是真实的，都是东山的。而梦里，我想一定会有枇杷。

来东山之前，我从未见过有这么多枇杷树，也从未吃到过这么甜的枇杷。

枇杷有黄的，红的，白的，白的最甜，名叫白沙。而东山是白沙枇杷最主要的产地，每年五月中旬是枇杷开始采摘的季节，也是东山镇最热闹的时候。我看到，东山这么一个个小的地方，一个周末就有近两万辆车来此采摘枇杷。

只有一条环岛公路，交通真是问题啊，但挡不住饕餮之徒的热情；就像东山的枇杷树在成熟的季节里全都用大网罩住，以防飞鸟来袭一样，但依然挡不住鸟雀的热情。这些鸟都太聪明，总能找到缝隙，在一树枇杷的金黄里，找到那颗熟得最透也最甜的枇杷。

也许鸟和食客们一样，都知道东山枇杷的甜是那么短暂，所以得抓紧。枇杷们在秋天或初冬开花，在初夏成熟，“独备四时之气”，但从采摘下来的那一刻起，它们的色、香、味，就在慢慢衰竭。也许两天时间不到，那枇杷的甜味就再也无法尝到。

在北京等大城市里，挑选水果的人是感受不到东山枇杷的滋味的。东山的白沙枇杷，不会那么轻易把自己最美、最恰到好处的味道向一个遥远异乡的外来客袒露，这需要你了解它，并保持必要的谦卑。

梭罗还有一句话。他说：“从来没有一只越橘到过波士顿，它们虽然在波士顿的三座山上长满了，却没有进过城。水果的美味和它那本质的部分，在装上了车子运往市场去的时候，跟它的鲜丽一起给磨损了，它变成了仅仅是食品。只要永恒的正义还在统治宇宙，没有一只纯真的越橘能够从城外的山上运到城里。”

所以，要享受白沙枇杷的滋味，你最好去东山，问询果农，感受物候，然后面对着一碧万顷的太湖水，你也许会明白那么甜的滋味到底从何而来。

而且，你会发现，东山不仅有枇杷，还有莼菜、杨梅、板栗、柿子、枣子、石榴、白果、山橘、太湖三白、太湖蟹，许许多多，都味道独特，大名鼎鼎。东山，还是我国十大名茶之一的“碧螺春茶”的原产地。

东山的滋味，来自于人与自然、乡村、万物的相感、相知。

吃着刚采摘下来的枇杷，去东山的各个古镇、村落闲逛，你就是在读一部东山的历史书了。一个小小的镇子，容纳了那么多、那么深的文化，光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就有六个。

而这里还诞生了中国著名的商帮——在中国的十大商帮中，以县以下的乡镇而命名的只有一个，那就是苏州东山为主的洞庭商帮。

这也是一种东山的滋味，而这滋味也曾滋润过小小的白沙枇杷。

文/彭治国

摄影/聂华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