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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北作家 || 王炜:二胡老井(小小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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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老井的二胡总不离手。一有空闲就拉响了,尤其是寂静的夜晚。人都说那是老井想女人哩。

  

  老井有过女人,算是有过。那女人是离了婚的,家在郊区农村,带着一个十五六的小子过日子。两人交往,女人从来不让老井到她家里去,更不让老井见她的孩子。女人只来厂里,只在厂里发工资那几天来,还只在晚上来,每次天不亮就走了。每月也只来那么几天,跟例假似的。也从来没见女人给老井洗过衣服,涮过碗筷。

  

  女人来的那几个晚上,是听不到二胡响的。女人不来了,二胡就响了。大家嬉说老井:月供交了或者说提款鸡走了?有人更直接,说是提精鸡。老井憨憨地笑着,红光满面的,和谁都不恼。

  

  后来厂长知道了老井和女人的事,便找老井谈了话。接着厂长托一个女工去找女人,谈给女人和老井办婚礼的事。女工欣欣然去了,愤愤然回来了,说女人压根就不愿意!厂长叫女工隔三岔五的再去,好事多磨嘛。可隔三岔五的回来,女工回的还是女人那句话,一字不变。厂里人都气愤,女人来了,就明里暗里的骂:骂她寡妇,骂她骗子,骂她骗子寡妇,骂她寡妇骗子,骂她哄老井钱不得好死。再后来,女人来厂里就少了,最后竟不来了。

  

  老井又成了原来没有女人的老井。那时已经五十出头,仍然红光满面,一天到晚乐乐呵呵。在厂里,是个人都管老井叫老井,就连能给他当孙儿的鼻嘴娃也老井老井地喊,只有厂长管老井叫井师。

  

  老井啥来头?听说老家山东,具体哪里,没人知道。之前他在这一带蹬三轮车,靠拉人拉货讨生活。有次骑车蹭了厂长的车,当时厂长的车停在路边,厂长不在跟前,旁人叫老井趁没人赶紧跑,老井没跑。他就等,一直等,终于等来了厂长。厂长看了剐蹭的地方,还挺严重。老井憨憨地盯着厂长,惶惶不安。厂长看了看老井说:你走吧。老井讷讷地说我要赔你哩。厂长说我不要你赔,你走吧!老井说你要多钱?厂长说我不要钱,你走吧!老井还是不走。

  

  老井坚持着。站在车门口,挡着厂长。两人僵持着。厂长无奈,最后说那你跟我先到前面的药厂吧,完了去修理厂,看看得花多钱。老井这才让开。厂长开了车,一溜烟地走了。老井蹬着三轮,一路紧追。药厂在哪老井知道,经常骑车路过的。当老井蹬着三轮追到药厂时,厂长服了……

  

  就这样,老井住进了药厂,在药厂打起了工。搬运,拉货,打杂。就这样,老井月月领工资,有了固定收入,连社保都有了。

  

  生产车间的细活儿,老井干不了,尤其数数。跑腿搬东西,老井跑得最欢实。有次给附近一家医院送几件货,业务员先去了,叫老井随后蹬三轮车送过去。在医院库房门口,看着蹬着空车而来的老井,业务员问货呢?老井看着空空的车厢,傻眼了,货丢了。怎么丢的,他也不知道。

  

  白日里,老井还是红光满面,夜晚还是拉响他的二胡,日子还是肉夹馍一般,有肥有瘦有肥瘦,晚上夹着白天,白天夹着晚上,太阳日头月亮脸,过了一天又一天,没个效期和期限。

  

  那年兴起了喷码机,流行在药盒上喷上生产日期有效期,显得药品包装高端有档次。厂长便买回来一台,叫来老井,开玩笑说:这可是个无价之宝哩,井师你得抱好喽!让他将机器抱到了车间最里边的包装间装了。老井便记住了这宝贝。

  

  后来厂里发生火灾。等发现火情时,整个车间已经浓烟滚滚,人都进不去了。

  

  工人们都在车间外焦急地等着消防车。

  

  突然,有人看见老井冲向车间,手里的二胡都没来得及放下。大喊老井回来,不敢进去,老井还是冲了进去。

  

  消防车厂长一前一后到了。

  

  最后,大家在车间最里边的包装间门口找到了老井。老井趴在地上,头发干焦,全身焦黑,烧灼后的衣服和皮肉焦灼在一起。老井的身下,护着那个喷码机,像母亲护着婴儿一般,双手死死地抱着,手指掰都掰不开。他身边地上,二胡焦灼成灰,还是二胡形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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