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笛子——我魂牵梦绕的不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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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受周林生老师之托,竹小编将周老师50多年的笛子人生与大家分享

 

笛子——我魂牵梦绕的不舍

 

我从六岁学笛,至今已有整整五十个年头了,这五十年来,我的一切都与笛子结缘。我学笛,吹笛,制笛,教笛,写笛,靠笛生活。笛子中,浸透了我的喜怒哀乐,我甚至认为我这一生注定是为笛子而活着的。

     六岁那年,父亲教我吹笛,那是一种用竹子做成的竖笛,含在嘴里便能吹响,吹竖笛成了我童年时唯一的乐趣。连晚上睡觉时,也要把它搂在被窝里。七岁时,有一天,我偷偷把父亲剧团里的横笛拿出来吹,我立刻就喜欢上了横笛,而从此一发不可收。小学一年级时,学校组织去上海音乐厅听音乐,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两个节目。一个是唢呐卡腔,一句“老太婆爱吃五香豆”令全场小朋友捧腹大笑。另一个节目是笛子独奏〈放风筝〉,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的笛子独奏曲,演奏家是孔庆宝先生。这是除了父亲以外我听到的第一个笛子独奏。孔庆宝的演奏赢得了全场的喝彩,我在心里说:以后,我也要这样!回到家几天里,我在笛子上翻来覆去的学吹:6 4 5 – 6 4 5 – 5 1 6 5 6 4 ……沉浸在当演奏家的梦想中。

    那时候,弄堂里有十几个小孩吹笛,其中一个胖胖的,我们叫他“弥陀佛”的小孩,比我吹的好。我很不服气,每天做完功课便拿起笛子来吹。没多久我就超过了他,因为我学会了全按作2 ,而他不会,逢到转调时,他要先用笔翻谱后才能吹。

    有一次,父亲从杭州演出回来,带回来两节做笛子的竹子,父亲说是在剧场后台捡到的,是别的剧团遗落的。当时,我高兴地照着笛子的样子,用烧红的煤钩去烙孔,母亲直夸我,因为这可以省下买笛子的钱。没料到数年后,我真的去乐器厂学做笛。从此,把自己的甜酸苦辣全揉进了笛子里去。我一直怀念是哪位前辈给我遗留下的那两节竹子,它暗示着我以后的人生之路。

    读初中二年级的一天,我的老师高志远先生问我:想不想去乐器厂做笛子?我天真的问:能吹笛吗?高先生说:能!那里有成千上万的笛子,够你吹的。从此,在我人生的岔道上拐了一个方向:世上从此多了一个善制笛的师傅,少了一个善吹笛的演奏家了。进了工厂才知道学徒生活的艰辛,枯燥,充满着人与人的争斗。不适和恍惚象巨浪一样打碎了我的梦想。我每天上班,从家门口出去,经过岔路口,一边是淮海路,通往上海音乐学院,我的两个妹妹,一个弟弟,都在上音附中,附小念书。一边是通往工厂的人民路。我经过此处,都要朝音乐学院方向凝望一阵,才不甘心地朝工厂走去。那年,我刚满十六岁。

    在工厂期间,我利用校音的机会,拼命练笛,每天都在六七小时以上,来抒发心中的郁闷。那时我也迷上了唱歌,象胡松华的,李双江的,郭松的歌,我都会唱。我也能唱许多京剧样板戏的唱段。嗓子虽然不好,但唱的丝丝入扣,很到位,这为我学习刘森,简广易的笛子曲打下基础。每逢有演奏家来工厂购笛,我便一边干活,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。谁的音色好,谁的技巧高,谁的气口猛等等,都渐渐地在心里留下记忆。我以后为他们做笛,心中就有数了,几十年后,我对学生说:做笛子和做衣服的道理是一样的,要给不同体形的人都做出合身的衣服来,不能以我为主,要熟悉他们的演奏特点,知己知彼才能获得成功。

    枯燥的劳动,也有欢乐的时候。年轻人在一起,常常暗中较劲,谁的笛孔挖的好,谁的竹子撬的直,谁的油漆漂亮……我的师傅徐***,挖的一手好笛孔。有一次,他把一支报废的笛子敲裂,让我们看,我们看了都瞪大眼睛不会动了。原来,师傅手工挖的孔,不但从外表看,孔是一模一样的鹅蛋型,而且从笛膛里看,孔也是一模一样的,盆子型。有的读者可能不理解,但是我要说,如果不用圆规画出十几个圆圈来,每个都要一样大小,一样圆,那你一定回说:怎么可能?!是的!师傅手掌上厚厚的一层茧便会告诉你答案。现在做笛,有机器开孔,也有用烙铁烫孔,象我师傅那样的绝技神功,再也不会有了。

    对我一生影响最大的是周来有师傅,他是一个善良的,手艺高超的制笛名家。他的学生常敦明,顾锦康都是手艺精湛的制笛子师。周师傅子女多 。师母没工作。全靠周师傅一点微薄的工资养家糊口 。他每天带的都是吃剩的饭菜 。青菜罗卜。可脸上总是笑呵呵的 。从没见他皱眉头。那时,每逢评奖金 ,有人总要为几块钱而争得面红耳赤 。我常常借故离开,或靠在角落打盹 ,尽管我干活不少,可长期来 ,我的奖金一直是最少的。周师傅安慰我:要学会吃亏! 手工业者,大多生活在社会底层,他们聪明,善良,有点自私,甚至狡诈;他们常常一边手里重复着枯燥的劳动,嘴里便闲不住,讲旧社会的地痞流氓的故事,最多的是讲女人……津津有味。这时候,周师傅便悄然对我说:小青年,不要去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。周师傅活了九十多岁,给“仁者寿”作了最好的印证。我很少看到有干部是吃苦在前 ,享受在后的。他们往往拿最多的工资和奖金 。有一个干部,长期来利用职权欺负一个女工 ,可是被斗争的是那女工,说她腐蚀干部……我鄙视这些人 ,与他们格格不入。为此,吃了不少亏 。我考过许多乐团。音乐学院 。部队文工团。不是业务不好 ,而是领导卡住不放。恢复高考那一年 ,在政策的支持下,我考取上海师大艺术系 ,当了一名音乐老师。

    还有一个师傅叫曹寿堂,是刻字的,虽然也是工人,但浑身上下干干净净,头发梳的平平顺顺,象一个教书先生,他的字刻的非常好,他常给我讲篆刻书画的人物故事,他现在还健在,也是九十出外的高寿了。

    ,有一次我与师兄韦世德去周来有师傅家玩。周师傅以前曾经开私人作坊制笛,住在法华镇路上,圈内人都叫他“法华阿有”,他做的笛萧质量很好,加上人和善,在业内名气很大,大家都很尊重他。周师傅家有一支挂毛巾的竹,是几十年前作坊时留下的,长年下来已经通体枣红了,象关云长的脸。我与师兄发现后,如获至宝,周师傅爽朗的送给我们。回到车间,做成两E调笛。我的一支E调是整支不接笛头的,无论是竹质,粗细,圆度,声音都非常好。这支笛特地用生漆工艺,生漆的特点是不会掉漆,越用越光亮,,七律长征:红军不怕远征难,万水千山只等闲……这支笛我非常喜欢,,至今未还。屈指算来已有四十个年头了。而这支笛子的竹龄恐怕有六十年以上了。我非常怀念“关云长”

    陆春龄老师有些笛是我做的。其中一支紫竹C调,是老人家演出用的最多的一支。有一次,陆老去外地,一个朋友善竹刻,自告奋勇要为陆老的笛雕刻。没料到,此公在笛尾上刻上陆春龄藏, XXX 制,陆老很无奈,1对我说:明明是你做的笛,他怎么可以刻上是他制的?!我说:刻谁的名字不要紧,只要陆老您用的称手就好。陆老对我大加赞赏。

    赵松庭老师赴广州演出,特地来上海找我做笛,我给赵先生做了几支排笛。我向赵先生诉苦,想请先生介绍去乐团,先生说:好的演奏家很多,好的制笛家很少,你把笛做好也是对社会的贡献,你来杭州,我教你笛子频率计算与运用。从此,我又多了一位老师。

    1974年,我学艺已满十年。这十年,除了学到正宗的手艺外,也学到了工人师傅的正直善良,也看到了社会的部分肮脏,懂得了人生的不易。那时,我的笛子已经吹的不错了,得到了许多演奏家们的帮助和指点,学到了许多在音乐学院都学不到的技艺。除了老一辈的四大天王,陆春龄,赵松庭,冯子存,刘管乐等以外,和我年龄相仿的,我只佩服俞逊发与简广易两人,俞逊发的功力非常人可及,他每天练功八小时以上,以至喉咙疼的咽不下粥,但我更喜欢简广易的演奏。他在刘森风格上发展自己的特点,更有激情,更有歌唱,更有音乐性。学吹刘森风格,简广易风格,不是技术所能解决的,而是靠悟性和共鸣。我和广易交往甚深,他的逝世,令我失去了一个良师益友。

    有一次,偶尔觅到一根好材料,是做C调的料。听师傅们说,从前庙里用的笛子是把笛子剖开,再胶合而成。于是,我也仿着,先把竹子小心地剖成三片,再细心地用生漆腻子胶合牢,然后开挖音孔,外面缠的是优质的蚕丝子弦,也是用的生漆工艺。整支笛子黑油油的,非常古朴,好象张飞的脸,我给它取名为“张翼德”。我非常喜欢这支笛,曾用它去考音乐学院,中央乐团等。由于那时的人事制度,单位不同意放人,因此只能望洋兴叹。有一次,安徽师大的笛子老师辛祥利先生来厂,发现了我这支笛一定要我让给他,我不肯,他又拖来我的好朋友说情,并且给我鞠躬。他激动地说:他的祖上是民间乐手,小时侯,听祖辈说起过剖开做成的笛,但从没见过。现在看到了,声音又是如此之好,工艺又是如此古朴,他实在盼望能拥有它。此刻,我十分为难,如果现在给他吧,好象我刚才是故意摆架子,如果不给他吧,又有点于心不忍。人家都给你鞠躬了,只差没有磕头。考虑再三,我说:辛老师,看来这次是无缘了,以后有缘我一定给你做。此后几十年,我俩再没联系过,一想到此事,我心里便觉得十分亏欠。我的学生胡锡敏赴北京中央音乐研究所任职,我便把“张翼德”送给他留作纪念了。我至今清晰地记得笛身上刻有铭文:“余遵师命学艺,不觉十易寒暑,空暇间习作此笛留念,甲寅年周林生”。

    我还做过一把好笛C调,也是用生漆工艺,其材质令许多师傅都说:做了几十年笛,从未遇见过。这把笛,材质,工艺,音质,均为极品,我取名为“刘玄德”,送给戴金生了。前些年我在他家里玩,他拿出来让我看,凭我现在的感觉,如把音孔调整些会更好。可戴公死活不让我动手,说明他珍惜到何等的地步。

    我给北京曹文工做过一把笛,曹称之为“京城第一笛”,我听到后又高兴又不安,高兴的是我的笛子被推崇,不安的是从来没有最好,只有更好。后来此笛流传到李增光手中。

    张维良考中央音乐学院前,赵松庭先生叫他来找我制笛,我听了他吹了一曲《鹧鸪飞》后,大吃一惊,心里十分佩服。自古宝剑配英雄,我为他制了一把好笛。多年后,张老师提起此事,仍十分动情。

    我曾经遗憾的是,没能为俞逊发先生制笛。,合作非常好。因此,我也不便掺和。不过,现在我的学生黄卫东能为俞先生制笛,并得到俞先生的赞赏,也减去了我多年的遗憾。

    回首往事,扶案长啸。我在工厂工作了十四年,每月制笛100把,一年是1200把,十四年约有成千上万把笛。这成千上万把笛都是我的“孩子”,为了它们,我失去了从小的追求与梦想,“这些孩子”现在流落在何方?我十分挂念,而且,那时制笛不兴刻名。所以现在也无从相认。我经常会碰到熟悉和不熟悉的朋友对我说:周师傅,我三十年前就请你做过笛,现在,我用的还是你做的笛。我会激动的说:谢谢,谢谢。值得高兴的是我艺术的生命得到了延续。我的学生董雪华,黄卫东,现在制笛名声大震,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。我为他们的精湛手艺而高兴,为他们的正直善良而高兴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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