箫声:《初情馀香》【本期推荐】

日子，像一把柴，锅里的水还没开，就成了灰烬。

1989年夏天，19岁的我，白衬衫、黄军裤、回力鞋，如刚砍的柴，带着青春的浆液和枝蔓，打捆进了电厂。

那时电厂的东边是连片抽穗的麦田，保丰路还是蜿蜒土路，沿着麦垅向北，踏上宝丰路，就立马站到沂美食品厂的门前。

师哥们如同早熟的麦季，总爱骑着小飞轮，一圈一圈蹬过宝丰路，在车辙扭结的小路颠簸，可劲丈量着年轻的憧憬。 

沂美门前，有翻飞的蝴蝶，更有蝴蝶般结对进出的姑娘。

那时电厂只有一根高耸的烟囱，吞吐着浓烟。唯一的链条炉，吞噬着整堆整堆的鲁村煤。

每当黑烟散尽的时候，就是我们突击抢修的日子。我们就被编成班，套一身雨衣，钻进呛人的烟道，疏通预热器排管。手捅水冲，肩扛背顶，在黑色水帘洞中喷淋，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，稍不留心，强腐蚀的水流就灌脖入胸，溅个满头满脸。伤眼是正常的事。那次抢修共住院9人，我是第7个被送往医院洗眼的人。一身黑垢，灰头土脸，被架着送往医院，悲壮如火线上抢救下的伤员。

虽经药液冲洗，剧烈灼痛根本无法睁眼，眼泪不争气地泉涌而下，冲洗着我的惊慌和无助。医生用浸泡药液的纱布贴在我的眼上，再送到沂美浴室洗澡。

“又来一个”，啧啧声中，我被师傅搀下吉普车扶向沂美浴室。火辣辣的目光就是正午的太阳，黄斑连片的衬衫，煤泥沾染的裤子，我狼狈如受伤的小鸟，在叽喳声中踟蹰迈步。

“哦，咋会是他？”一句清脆着急的话语，传到了我的心头，然后就是起哄的笑闹。

我的左臂被一双温暖的手搀架起来，手里塞进了一方手帕，使我不用一再撩起衬衣擦拭脸颊。

步子快，路就短了。

“浴室到了，你回吧。”师傅替我说着感谢的话。“别忘了告诉他父母一声。”

“别”我脱口而出，就被师傅扶进了浴室。

出院之后，我嬉皮笑脸向师傅打听女孩的情况。师傅泛泛的高挑个、大眼睛、卫生帽、白围裙、很漂亮，给我描绘出了沂美女工的标本形象。热切的期望，变成了三番五次的失望。奇迹没有在等待中发生，每每骑车经过沂美门前，有期待，更有怅惘。进进出出的姑娘，不知道你是哪一个！

秋风刮起的时节，我被送往山东工业大学学习，三年的时光，总是忘不掉那一次暖心的搀扶，那一声焦灼的关切。

毕业后，我通过同事朋友的亲戚，找到了当车间主任的张姐，谈及过去，张主任说，“她”可能是小李，也可能是小杨。鼓足勇气让她带我到车间里转了个遍，从虾酥糖包装案，到酸枣汁生产线，再到码垛齐整的库房，感受到的都是欢迎的眼神，友善的目光。看到的都是一样唯美的形象，一样规范的装扮，一样紧张有序和盎然向上的繁忙景象。

难道是我一厢情愿，敏感牵强？如果没有那方手帕，我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沉浸在一个用寄托编织的梦里，不愿醒来。

在谈婚论嫁的年龄，我遗憾自己无缘与她同包一份喜糖。

时光荏苒，岁月的年轮，早已把青春研磨成了碎屑，随风而逝。不经意间看到“沂美杯”征文，记忆突然间清晰起来。辗转反侧中素描了年轻时的初情轮廓，虽不苦涩，却也无需涂染鲜亮的颜色。

寄寓此文，能勾挑起尘封的往事，希望她摘下花镜，用会心微笑，为人生润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