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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文殿丨钻石星为我证明 文/笛子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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钻石星为我证明 文/笛子酱


你是最遥远的星,是最难触及的钻石层,我住在你的隔壁,却觉得与你相隔几万光年。
1

三枚信封

八月底的阳光泼下来,范苗被浇了个透心凉。她的目光在面前的树干上扫动,手指触到熟悉的痕迹,转身对两位少年说:“没错,就是这棵树!”

“我来!”曹铭撸起衬衣袖子,将带来的铁铲奋力向地上一铲,右脚往铲肩上用力一踩,双臂一扬掀起一片土。迟子意推了推无框眼镜,上前帮忙。

“唔——”曹铭发出吃痛的声音,范苗跑了过去。

三人站在不到三米深的土坑旁,望着半掩在泥土里的朱漆小木箱。

“哈哈,我看看你们都写了些什么!”范苗蹲下身,随着一股腐木味的泥土香,嘎的一声,箱盖开了。

三枚一模一样的天蓝色信封,各自写着三人的名字。

有的正经八百,比如范苗;有的潦草潇洒,比如曹铭;有的娟秀文雅,比如迟子意。

他们看着那曾出自自己笔下的字迹,竟有一些害怕和犹疑。就好像,害怕面对那个旧时光里的自己……

范苗率先抽出自己的信封,将剩下的分给了两位少年。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迟子意,深深吸口气:“我们……谁先来?”

那是2008年8月,三人收到各自的录取通知书。他们发现即将天各一方。

此前他们从不知道,人生还有突如其来的告别。

这个年年月月都在大兴土木的城市,眼看他高楼云立,地铁纵横。日出月沉,多少陈旧的秘密和心事,就在城市的日新月异里,被时光的洪荒所吞没了呢?


2

两个“共同”

从懂事开始,范苗的记忆里,就被曹铭种下了种子。

副厂长之女和车间工人之子,在那个时代的国企并没太大的区分。厂里给职工新修了宿舍楼,作为技术骨干的曹爸获得优先选房的权利。

两人成了对门。旧式楼房的楼间距很小,两家阳台几乎要贴到一起。

每天早上,背着书包的范苗打开家门,就迎面撞上曹铭嬉笑的脸。她勉强抽动一下面部肌肉,算是回礼。

小学时的范苗胸怀大志,要成为全厂最为人称道的小孩。一年级时,被女生们众星捧月的范苗,经常看到曹铭拖着鼻涕向自己奔来——鼻涕随着他矫健的步伐而上下飞舞。

“哎,我邻居,”范苗难堪地向身边的小姐妹们解释,“老不带手绢,找我借,烦死!”

日子久了,范苗觉得自己有必要找曹铭深入谈谈。

那天,她大清早就在对门门口拦截住了他,一本正经:“曹铭,如今我们上了一年级,也就代表着我们不再是四五岁的人了。希望你以后树立更高远的人生目标,我们共同学习,共同进步!”

两个共同让曹铭激动得心花怒放,连连搓手,连鼻涕都忘了擦。

“所以,你也要养成独立自主的好习惯,以后不要动不动找我借手绢!”

3

被刷新的世界观

虽然在学校风生水起,范苗却很快有了新的烦恼。

不知何时起,范爸范妈爱上吵架,随时能把客厅变成修罗场。

那个夏夜,她皱着眉一脚踢开阳台的纱门,趴到护栏上呜呜哭了起来。

“范班长,你好啊!”

她惊讶地循声转头,看到隔壁的阳台上,曹铭正向自己招手。

她飞快揉干眼睛,故作生气:“大晚上的好什么好!”

“你在哭?”对面的天然呆非常执著。

“屁!”范苗威胁,“小心我明天周一国旗下讲话时点你名字!”

国旗下讲话是每周一的例行活动,会选出一个学生代表在全校师生面前发言。范苗经过一个月艰苦卓绝地努力表现,终于赢得一个宝贵的机会。

曹铭微微一抖,说:“你要是心里不舒服,要不我带你去个地方,保准你看了会高兴!”

在曹铭的指导和帮助下,她成功地从自家阳台上攀爬到对门阳台,曹家爸妈正好上夜班,两人就摸黑从曹铭家里溜了出去。

黑漆漆的夜晚似乎让白天熟悉的街道都变陌生。曹铭举着小手电,领着范苗七拐八弯窜进了毗邻工厂的一所职业学院。

穿过人烟稀少的学院小路,曹铭终于在一栋明显已被废弃的高楼前停下来。大楼窗户像缺牙的嘴,零落地悬在半空中。阴森的环境在夜色环绕下显得更吓人,范苗想退缩却被曹铭不由分说拉起,呼哧呼哧爬上顶楼。

男生喘着气推开虚掩的天台铁门,手向前一挥:“看!”

瞬间,夜风如水,星空璀璨。

范苗看到远处楼顶栏杆边的那座庞然大物时,感觉6年人生的世界观被刷新了。


4

不易驯服的烈马

周一国旗下讲话,范苗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把曹铭狠狠表扬了一顿。

课间,曹铭和班上的一群男生趴在走廊栏杆上打探操场上的女生。范苗的娃娃头刚出现在视线里,男生们就躁动起来。

“哦哟哟,范苗殿下!”男生A擦了擦嘴。

“我不喜欢她,你不觉得她太平了么?”男生B很严肃。

“是啊,她太平了,像是被平底锅砸过一样。”男生C附和。

曹铭给了ABC一人一拳,说:“太平怎么了,没有太平哪来盛世!”

三人眯眼定睛观察曹铭十秒,然后发出“哦哟哟哟”的声音鸟兽散。

一时间,谣言四起。

曹铭确实和范苗私下有往来,但应她要求,他在学校装作和她不熟。

“你现在成绩在全年级垫底,如果老师知道我和你来往太多,会影响到我作为一个班干部的前途,懂吗?”范苗严肃地叮嘱过。

他点点头,觉得她所言极是。

他们常常在那栋废弃的教学楼楼顶会面。

范苗很喜欢这里——那个让她大开眼界的庞然大物是一只望远镜—一可以在天空中找准星星位置的天文望远镜,说出去肯定会被人羡慕的目光淹死!

“我探险的独家发现!”曹铭说,“这是我们共同的秘密。”“肯定!”范苗沉浸在对新事物的研究中,“不过,这玩意儿到底……怎么用?”

两人四目相对。对于年仅6岁的两位来说,天文望远镜还真是一匹不易驯服的烈马。

5

中五百万了吗?

日子在顶楼会面中一天天过去。除了研究望远镜,两人偶尔也聊聊人生理想。

有天,两人坐在顶楼的护栏边,双腿在半空中荡来荡去。

男生望天,说道:“我的人生理想就是赚大钱,娶美女!”

“肤浅!”范苗嗤之以鼻,“理想是崇高而伟大的,比如当个科学家或宇航员,为全人类做出贡献。”

他被女生的慷慨陈词吓得双手握紧栏杆。

“唔,可我爸奋斗了一辈子也就是个小工人啊,我妈最近也开始和他吵,说他不会赚钱,窝囊废。”曹铭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下来,“所以钱应该是个好东西。”

“境界真低!”范苗气鼓鼓地说,“你这么喜欢钱,就去买彩票啊!”

曹铭却一击掌,感激地说:“好学生就是有脑子!我怎么没想到呢!”

范苗用“神爱世人”的目光普度了他一下。

那之后,曹铭养成了买彩票的好习惯。每次经过售票点,看到他在柜台上拍出自己饿了一上午省下的早餐钱,范苗就觉得他是个铜臭味的大笨蛋。

每个周末,范苗都会准时跑到阳台上,冲隔壁关切一笑:“中五百万了吗?”

曹铭白她一眼,将彩票撕碎满地。

不过,他有一次,真的中了奖,虽然只有五十块。

曹铭兴高采烈去兑奖,却被工作人员告知:未成年人不能兑奖。


6

虽然烂熟于心,却也令他心安

小学的岁月,每一天都像是昨日的复印件。

在曹铭心中,他和范苗会永远保持这样的状态。他会在自家阳台上看到她,听她吐槽爸妈吵架和对她耍心机的同班女生,偶尔她心情好,也会把作业给他抄。

他没想过以后,仿佛以后也是这样。日复一日的时光,仿佛每个暑假都会重播的《西游记》和《新年白娘子传奇》。虽然烂熟于心,却也令他心安。

直到五年级那年,正在阳台上晒衣服的范苗,听到楼上传来一个声音在读英语。字正腔圆,标准牛津口音。

此前楼上都没住人。范苗很奇怪,把半个身子探出阳台,扭头向楼上的阳台拼命望啊望。

可惜,一无所获。

吃晚饭时,她有意无意地向爸妈提起:“楼上是不是新搬来了一户人家啊?”妈妈眼都不抬,“是啊,一对母子吧,听说那个妈妈是个大学教授哦,啧啧啧。”

大学教授啊……范苗埋头扒饭,回想起那个读英语的声音,真有诱人的魔力。

第二天是周末,范苗喜滋滋地跑去老师办公室询问下一周国旗下讲话的人选。虽然已经是六年级的“大人”了,可她依然对此重度痴迷。

“哦,范苗啊,下周有人选了。你先忙自己的吧。”老师的回答让她大受打击,临走前也不忘最后瞟一眼办公桌上的每周安排,在“周一讲话”一栏,她看到一个非常陌生的名字:迟子意。

她在这小学纵横驰骋六年,从没听说过这样一个女生。

得知范苗被人抢了风头,曹铭摩拳擦掌地安慰:“下周我们就知道这家伙是谁了,我一定不放过她——除非她太漂亮。”

周一的清晨,随着广播喇叭里念出“迟子意”这个名字,一个清秀却略显羸弱的少年,缓缓走入范苗的视线。


7

人家只是智商太高

迟子意是范苗班上的转校生。班主任要他自我介绍,他苍白的双颊微微泛红,转过身拿起粉笔,在黑板上刷刷画起图来。

全班人都被蒙在鼓里,范苗也屏息静气看他一笔笔画出地球、月亮、天王星、黑洞……乃至一部分银河都被他从脑海中复制到了黑板上。

放下粉笔转过身,迟子意的声音虽然不响但很沉着:“我叫迟子意,迟到的迟,意境的意。除了学习我没有其他爱好,梦想是能一睹宇宙的风光。1514年,波兰的哥白尼提出了日心说,1687年,牛顿公布了万有引力定律,1927年,勒梅特提出了大爆炸理论,1998年,银河系的中心被发现超大质量的黑洞——而我,终有一日也会做出属于我自己的新发现。无论宇宙的旅途注定多么艰险,我是迟子意,我为自己代言。”

过于狂拽酷炫的介绍,班主任目瞪口呆,全班鸦雀无声。

“范苗他们班上转来一个自大狂”的消息不胫而走。曹铭闻讯来打听内幕八卦,范苗突然不耐烦起来:“谣言!人家才不是自大狂,只是智商太高,和我们正常人无法交流而已。”

“智商高?”曹铭思考起来,“智商高的人难道呼吸的大气层都和我们不一样么……”

后来,在狭窄的楼道上撞见过几次迟子意,范苗才意识到他就是楼上新搬来的邻居。这让她心中莫名狂喜。他对她来说,仿佛一个充满着磁力的黑洞,引她探寻。

说不上为什么,大概是不甘心吧!范苗努力多年,也并不能在全校老师和全厂家长中树立光辉形象。这个迟子意才来了短短几个月,就已代表学校拿回了数学和英语的大奖,并在小升初的考试中狂拦三门课的全区第一。

如此英才,就算不能全盘学习,也要吸取他哪怕一分一毫的精华优点。为了和迟子意建立更亲密的外交关系,她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——

把楼顶上的“秘密”泄露给迟子意。


8

相见恨晚

果然不出范苗所料,刚爬上顶楼的迟子意本来累得气喘如牛,一看到那架望远镜就如同回光返照一样飞奔过去,边摸边看,啧啧称奇。看着他爱不释手的背影,范苗觉得全身细胞都要跳一曲金蛇狂舞。

泄密一事,范苗并未打算隐瞒,很干脆地向曹铭坦白,并提议以后三人相约一起去楼顶看星星。

曹铭的眼珠转过来又转过去,半晌才说:“可以是可以,不过我有一个条件。”

范苗本想翻个白眼,但他要求并不过分:借迟子意的作业和课堂笔记来copy一下,而已。

三人第一次共同奔赴顶楼,范苗和曹铭就被迟子意的气场震慑:他一言不发地拿出一本说明书,边翻边碎碎念:“你们啊,估计这么些年都没正儿八经看到过什么东西!”

曹铭不服气,“我们每天都是晚上来看的,只能看到一片乌漆抹黑。”

迟子意呵呵一笑,照着说明书把主镜头前的一个黑盖子猛地揭开:“连保护盖都没打开,你们这些年都看了些啥?”

范苗和曹铭顿时羞愧无边。

“喏,看仔细了啊。”迟子意弓下甚至,一手扭动着三脚架上的一个微型圆转盘,一边调节着面前的工字型金属架,专注地说,“你们看,这个转盘,是用来指向北极星的,这个金属架呢,是要找准地平线的……不是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星星,这也要考虑到当地的纬度以及当天晚上空气的能见度……好啦,我现在把镜筒指向天空的东北方向……”

在迟子意耐心的指导下,范苗和曹铭第一次通过那个炮筒一样的镜筒看到了天空上的星体,他们忍不住发出惊奇的叫声,却又深感自己太笨以至于不能更早领略这神奇的事物。

一夜观星,让他们三人第一次明白“相见恨晚”的感觉。革命友情从此奠定了基础。


9

面子不面子

此后,三人便经常一起去顶楼看星星。迟子意每次都能津津有味地看上一个多小时,范苗和曹铭看不了五分钟就喊肩膀酸脖子疼。

可在学校里碰见,范苗总是老远看到曹铭,就拉着迟子意走开。

“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?”次数一多,迟子意觉得过意不去。

范苗无所谓地说:“不必在意。他懂的。”

话虽然这么说,但不是一点都不心虚的。好几次,和迟子意已经走远的范苗,回头望了望曹铭的背影,看上去并无异样,她也就不在意了。

怎么可能一点点异样,都没有呢?

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,在曹铭心里盘旋,像有人开着喷气飞机进行花样表演。自从迟子意出现,他总觉得范苗离自己越来越远。

明明是三人一起背着书包回家,沿路的街坊邻居都只和迟子意打招呼,有的还意犹未尽上前轻抚迟子意脑袋,好像能摸去一手的才华横溢。

明明每周是三个人一起去看楼顶看星星,他却只有保持沉默的资格。迟子意知识渊博,随时能在一个新话题上侃侃而谈。范苗满脸发光地洗耳恭听。曹铭几次动了动嘴,想把话题扯回来,最终作罢。

女生真是难以捉摸的生物。难道跟迟子意来往,就很有面子吗?


10

保证是迟子意原版

曹铭突然变得异常大方,不仅天天请范苗吃零食,还给迟子意买了一套很贵的天文书。

无论范苗怎么盘问,他都笑而不语。

纸终究包不住火。耳目众多的范苗很快得知,曹铭把迟子意的课堂笔记copy了N份,在校内大肆。

迟子意知道后大发雷霆,当即拉着范苗冲到曹铭的班上。彼时,他正在和买家算账,手中刚接过的,被迟子意半空中挥来的手打落。

众人鸦雀无声,曹铭感到脸上有些挂不住,讪讪地问:“你们二位找谁?”

买家不高兴了:“我靠,你说了保证是迟子意原版,你居然跟他不认识?”

“呵呵,谁说一定要认识才能……”曹铭刚反应过来去哄顾客。迟子意突然横在二人中间,大声说:“曹铭,你要是那么喜欢钱。你就去把10岁那年种在你家楼下花坛里的压岁钱浇浇水施施肥,看看它能不能给你长出子子孙孙来啊!”

迟子意的话在众人间引发爆笑,曹铭的脸红了又白,他的目光在范苗脸上转了一圈,心里有种被背叛的感觉——

这件事明明只有范苗知道,她为什么,为什么要把自己这么糗的往事说给迟子意听?她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讨他欢心吗?现在,这件事成了迟子意在众目睽睽之下,刺伤他的武器。

一时间,众人议论纷纷:“我就说他的笔记是假的,他这种成绩,怎么可能和迟子意做朋友啊!”“对啊……财迷心窍了吧,种……真是中二病晚期了!”

曹铭从来没有感到这样的屈辱。他的视线渐渐被愤怒烧得模糊,依稀看到范苗惊恐地捂住嘴巴——他突然抓住迟子意的双肩,脑袋狠狠地撞向对方额头。迟子意并不耐打,很快应声倒地。

他扑上去,一拳接着一拳,雨点一样落在迟子意身上。

凭什么……凭什么他和范苗这么多年的交情,她在学校里把自己当成隐形人,他却要忍受他们传遍全校的绯闻。不公平,真的不公平!


11

稳赚不赔

那次冲突之后,范苗一连几日都看不到曹铭的影子。周五的傍晚,本来是三人约好去学院顶楼看星星的时间,可这次,曹铭一直没有来敲门。范苗只好上楼去找迟子意,他也感到很奇怪。

两人只好自己去了,谁知,刚推开天台的铁门,却看见远远的,曹铭的背影,以及他脚下,支离破碎的望远镜散落一地。

范苗刚意识到面前的一切意味着什么,就看到迟子意已经失去理智,这次是他主动和曹铭扭打在了一起。

男生真有病!打起来还没玩没了了吗?范苗生气了,不打算在劝架,站在一旁看热闹。

耗尽力气的少年,双双瘫倒在楼顶冰凉的水泥地上,不住地喘着气。

范苗看着他们两个,真是哭笑不得。那是迟子意第一次提起他的爸爸。

迟爸曾是一家天文望远镜工厂的设计师,因为被人诬陷泄露了机密设计图纸而锒铛入狱。这些年,他是被妈妈独自拉扯大的。在父亲的影响下,他从小对星空就有追求和向往,而父亲的冤屈,又成了他前进的动力。他只想成为天文学领域的权威,大概只有如此,才能安抚父亲所受的屈辱。

而后来,他真正从天文中找到了快乐。他想走得更远,去看看地球之外的世界。在那广袤无垠的空间,人会显得多么渺小呢?

当自己在新新世界面前如此渺小,那是不是原来的痛苦悲伤也随之变小了呢?

他第一次看到那架望远镜就认出是当年爸爸设计的……

天色渐暗,星子一颗颗蹦跶出来。范苗想起之前看的《狮子王》,好奇地问:“星星为什么会眨眼?真是因为死去的人变成了星星,在天上注视着我们吗?”

“因为闪烁的星星就是与太阳一样燃烧着的气体火球,在几十亿千米外向我们发射光线,这些光纤必须穿过气球大气层才能被我们看见。光线边缘发出的光波要通过不同厚度的空气,就造成光波到达地面时的不规则,所以在我们看来,星星就是在眨眼。”

曹铭却嗤笑:“迟子意,你既然什么都懂,那你说宇宙里会有一颗星星上面铺满钻石吗?”

范苗不爽:“钱串子脑袋!”

迟子意淡定地说:“虽然目前没有发现,但宇宙如此浩渺,我觉得应该会有的。”

“好啊!”曹铭握拳,“到时候你一定要给我找一颗钻石星来!”

思考片刻,迟子意果断答应了。鹬蚌相争,渔翁得利,范苗果断不放过占便宜的机会:“你们的赌注是什么?”

少年和少年面面相觑。

范苗想出一个奇葩又文艺的办法:三人将心里话都写在纸上,叠进3个同样的蓝色信封里。她不知从哪翻出一只陈旧的朱漆木箱,当着两位男生的面,郑重其事地将三枚写着各自名字的蓝信封放了进去。

据说,这个主意是她某次去东湖边游玩,撞见正在举办的“东湖相亲会”上众多家长将写有自家孩子资料的纸条挂满了每一棵树。

他们在职业学院千挑万选,最终决定把箱子埋在一颗皂荚树下。

一边用小刀在树干上刻着痕迹,范苗一边说,“哼,如果我们五十岁的时候,钻石星还没出现,那就算迟子意输了哦!”

输的那个人,要尽一切力量,完成另外两人写在纸条上的心愿。

反正,范苗是无赚不赔嘛!


11

道不同不相为谋

有天,曹铭鬼鬼祟祟地把范苗拉到停车场的角落,拿出一个透明盒子,神秘兮兮地说:“你看这个,是不是很贵?”

范苗一看,居然是当时最时兴的mp3——ipod nano5,吃惊地问:“你哪来的钱啊?”

“我们班施露露送的,”

这人范苗听说过,貌似家里巨有钱。

“我也只是偶尔提过这个还挺好看,又不是我找她要,她硬塞给我的!”

范苗看着他,是因为她发现,曹铭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了。他居然已经是一个纤细清秀的少年。岁月的流逝如何给他惊喜的改变。这个以前成天跟她念叨赚钱的小屁孩,已经成为对女孩子有魅惑力的存在。

那只nano被他们拿到网上卖了800块。曹铭拿到钱时目放金光,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样。后来他隔三差五来找范苗分享女孩子的礼物。值钱的就卖,不值钱的果断丢。

好几次,范苗看到有女孩子在对着垃圾桶抹眼泪,就暗暗叫苦,曹铭,你这样子,简直是践踏少女情怀啊!

高中文理分班,一向成绩不好的曹铭去了文科。范苗虽然对理科很吃力,但为了向迟子意看齐,就也选了理科。高中三年,两人的传闻喧嚣四起。在所有人眼里,我们是最名正言顺的一对。甚至有仰慕迟子意的女生来跟我说,虽然我喜欢他,但你们太合适了,我不做没希望的竞争。

而此时曹铭也终于开始和各色女孩子招摇过市,偶尔撞见范苗和迟子意,他也十分坦然。

对此,迟子意很厌恶,却没心思去关注。他一心想考上南京大学的天文学系——全国最好的天文学系。

大多数的同龄人都无所谓目标,无所谓梦想,只是为了高考而高考。可她发自内心地佩服迟子意,因为他说:不是所有的生命都只是为了吃睡老死,有的生命是为了拿来完成的。

迟子意的话题里,永远是他的星空与宇宙。他说,他以后会选择最艰难深刻的天体物理。虽然范苗并不明白具体干吗,可看着他脸颊上熠熠生辉的样子,也心生感叹:有梦想的人,究竟是不一样。

范苗想让两人和好,苦口婆心地劝了曹铭一次又一次。

只听到深深叹息,曹铭作势欲揽范苗肩膀,却又停顿在半空,他说:“对不起,并不是刻意要疏远你们,只是感觉和迟子意做朋友,太累了,他太正直太认真太一丝不苟”

“对我也是这样看的吗?”

“你当然不一样……”他下意识地否认,“可……我觉得你心里是瞧不起我的……从一开始就是,你觉得迟子意上进优秀,我只会混日子。你的眼神总是充满了对我的鄙视,我想你还和我保持朋友关系,只是因为你重感情,割舍不下我们当初的童年时光。”

范苗怎么也没想到,看上去玩世不恭的曹铭,心里竟然这样卑微,这样羞涩。

就这样,属于三个人的时光,终于走到了尾声。高三夏天,迟子意拿到了渴望已久的南大通知书,范苗也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学校。至于曹铭,他的暴富之梦终于被他下海经商的爸爸所实现,虽然他的分数不够二本,但曹爸豪迈地送他出国。

2008年的夏天之后,他们就再也没有重逢。


13

穷尽一生也无法走完

范苗没想到,时隔多年,天文学家真的在宇宙里找出了一颗钻石星。

那是2012年10月14日,范苗如往常一样,在电脑前PS宝贝详情。手机短信声响起的那一秒,只是扫了一眼,她的表情立马从“死了没埋”幻化成“枯木逢春”。

几乎没有丝毫犹豫,范苗将那条信息转发给了曹铭。

“发送成功”的提示跳出来后,我又即使拨了个国际长途。

一接通,她就激动大喊:“迟子意迟子意钻石星真的存在你知道吗啊哈哈哈!”

对方还没反应过来,电话就被她挂了。

怕自己眼睛出错,她一字一句地查看那条手机报:

天边有颗钻石星,闪耀40光年外

近日,在巨蟹座星群中发现一颗表面散布钻石的行星55 Cancrie[cancri],其半径是地球2倍,质量为地球的8倍。“钻石行星”中钻石含量至少占三分之一。虽然钻石丰富,但目前无法去上面淘钻,因为它距离地球的太遥远,大约40光年。40光年意味着光从地球传至这颗行星需要耗费40年,而光速是每秒30万公里。于常人而言,这是穷尽一生也无法走完的路程。

看完已满脸泪水,她翻箱倒柜,找出了那枚痕迹斑驳的蓝色信封。

如果他们当初不曾天各一方,如果钻石星永远不被发现。

那么,他们将多么幸运,可以继续做彼此漫长人生的守护者。

她也就不会在高中毕业那年,得知迟子意真正的心意。

当时,迟子意站在皂荚树下,被光阴铺了半身,他拿出自己的纸条,一字一顿地说:“我最大的心愿,就是能去天空探索爸爸留下的痕迹,我还希望,能和范苗、曹铭两个人做一辈子的朋友。”

一辈子的朋友。

在她以为他们心照不宣地喜欢彼此多年之后,终于得到了一个明确的答复。

而曹铭也立马大声说出纸条上的话:“我要赚大钱,娶范苗!”

迟子意居然笑了。

曹铭涨红了脸,他索性豁出去了,反正大家都要奔赴自己的方向,之前的心愿,到现在还是他最真实的心声。说出来,自己才会没有遗憾。

两位少年的声音,混杂着那个8月的光影,在范苗的眼前晃来晃去。她清楚地记得,那天,她耍赖了。

听完曹铭和迟子意的内容后,她居然将自己的信封塞进裙子兜里,说:“你们哦,一个假大空,一个境界低,真无趣!”

就算男生们再三盘问,她也坚决不肯透露自己的信封内容。


14

最后呢

要经过多少时间和艰难,穿透那厚厚的、其貌不扬的表层,才能触到璀璨的钻石,才能被光芒闪耀过眼瞳。

你和我的距离,从爱而不知,到索然无语,又经历过多少世事的变迁隔阻。

浓黑的夜,铺天盖地而来。我们共同经过无数次的街角路灯,一明,又一暗,仿佛瞌睡的眼睛。眼睛一开一翕间,流逝去范苗、曹铭与迟子意共同的青春。

泪眼朦胧中,范苗展开手中皱成一团的纸条:

我最大的心愿,就是曹铭不要那么财迷啦,这样的话,我会觉得他是个可爱的人。

这些年来,一直喜欢你。可是,所有人都说,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

你是最遥远的星,是最难触及的钻石层,我住在你的隔壁,却觉得与你相隔几万光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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